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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小说世界】贾美树《三个半荞粑换来的太婆》【上】

  • 发布时间:2022-04-23 20:38:02

第035期

三个半荞粑换来的太婆【上】


贾美树

(一)

清朝咸丰年间的一个初秋,这一日正值哪寨逢集。在龙山县大喇里哪寨堡伍家坪有一户姓全的人家,天没亮就忙得不予乐乎。男主人蹲在磨刀石旁“唦唦”地将柴刀磨得锃亮锋利,插在用桐木制成的刀壳子里,捆在腰间,对女主人道:“伢他娘,我又去他砂湖禁山里砍柴去,那里去年被雪压断了许多树枝,都干透了,我去多砍些存放在那里,等有空了再弄回来,准备过冬的柴火。你和儿子安心去赶场,早点回来,莫忘了给我打壶酒!”

“晓得!”女主人一边应着,一边往灶炉里添柴生火,热腾腾的蒸汽从灶锅里喷出,清香四溢。很快,一锅荞粑粑就蒸熟了,女主人将它从锅里捞出,一块一块地放进垫得有家机布的格筛筐里,再严严实实盖好。这时,女主人将儿子唤醒,让他挑上两筐,自己用背笼背上一筐,急急忙忙朝哪寨街上赶去。一路上鸡鸣狗叫,起早赶集的人们三三两两,连绵不断。为了赶早,抢个好摊位,女主人催促儿子快步前行。儿子刚满十五岁,长得结实健壮,行动敏捷,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哪寨街上。

 哪寨,是酉水流域水路源头的一个支系,位于八面山之东的山坳中,地连重庆酉阳、接壤于内溪棚、贾家寨。源于八面山余脉及脉龙界的数条小溪汇集在这里,流经贾家寨、隆头、里耶汇入酉水。由于水路运输的便捷,加上地方土特产的丰厚,造就了哪寨的繁荣昌盛,大量的物质源源不断从这里航运出境,贸易往来兴旺发达,使哪寨成为连接川鄂湘边区闻名遐迩的商贸古镇。镇上一条约500米长的古街东西透底,分上、中、下三个街段,光滑的石板道通街相连,街道两边是青一色木制吊脚楼瓦房,每一个吊脚楼的下面便是一个铺面,房与房之间是青砖砌成的飞檐翘角的防火墙。交通的便利,丰厚的资源,繁华的古街,引来不少商贩,到此建立了商号、会馆。慕名而来的人群,纷纷在此落脚,不断定居了田、彭、贾、向、全、庾、覃、王、伍等姓人家。

 伍家坪离哪寨约四里地,全氏一家在这一带很有声誉,特别是女主人为人贤惠,勤劳善良,和睦乡邻,制作的荞粑香甜可口,很受欢迎。今天,当全氏女主人赶到哪寨街时,小儿子的两格筛筐荞粑早被街上早餐的人们一抢而空。赶集的行人越来越多,让人十分显目的是一批批携老带小、衣破裙烂的浪民,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有老人、小孩、妇女。望着这帮特殊的人群,全氏女主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暗自叹息。小儿子接过母亲的背笼,将装满荞粑的格筛筐摆在摊面上,便掏出卖荞粑的铜钱道:“阿娘,这是我今早上卖荞粑的钱,剩下的你自己卖,我想下河去抓几条鱼来,晚上煮汤喝。”“去吧,孩子,到水里要小心,早点回来!”“嗯!”小儿子高高兴兴钻出人群,直朝河边奔去。

 时间过得好快,太阳就要当顶了,街上的浪民一拨又一拨,先到的有的跪在地上,摆个破碗,向行人不停地作揖,希望能得到人们施舍几个铜钱;后来的,有的挤在卖食物的店铺前,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渴望能及时给点吃的充饥;还有的孩童头上插上草标,低着头,等待有人来买。说来奇怪,这都到了晌午时分,全氏女主人的格筛筐里的荞粑还剩下最后四块,却无人问津,就连要饭的乞丐也没有人向他伸手。全氏女主人有些焦急起来,他不是担心荞粑是否卖完,主要的是小儿子下河去了老半天,该是回来的时候了,家里还有许多活儿等着他们回去做。

 这时,从对面走过来一家帮要饭的,挤到全家女主人旁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是一对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显得有气无力。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趴在她的右左两膝,面前放一个空荡荡的破盆。丈夫站在妻子旁边,前面蹲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头上插上草标。全氏女主人看到这般情景,心酸不已,怜悯之心油然而生,禁不住问小女孩身后的男人:“大哥,你们这是要卖孩子吗?”男人眼噙泪花,干瘪瘪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孩子们都饿得快不行了。大婶,你行行好,把我这女儿买去吧,她今年刚满十四岁,缝缝补补,洗衣做饭,给你老做个使唤丫头,搭把帮手,样样都行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全凭一双手劳动,种庄稼养活,哪需要丫头侍候。”全氏女主人说。“我女儿聪明伶俐,乖巧听话,里里外外一把手,是我们夫妻的心头肉,如今她慢慢长大,难免招人眼馋,这一路流浪,定无居所,恐遭强人抢掳,受人欺辱,要不是遇到这世道,我们哪里舍得卖。同我们一起逃难来的女子中,有的饿死路边,有的被人收养,更有的被强盗土匪凌辱霸占……”男人哽咽着,擦了擦泪:“你买了她吧,大婶,孩子大了有个安身处,就能保住一条命,比什么都强,哪怕就是给你老当童养媳!”全氏女主人听到这,心里一动,她仔细地瞧了瞧头上插草标的小女孩,只见她散着长发,面庞有些肮脏,瘦弱的身躯在微微不断的抽泣尤显得可怜,但五官清晰端正,饱含泪珠的眼神透着灵气。全氏女主人看了一番,很是欣慰,心想这是一棵不错的苗子,就是瘦了些,不知我家小儿喜不喜欢,若喜欢,再调养调养身体,定会是一个标准的好媳妇。于是,全氏女主人拉着小女孩的手道:“小姑娘确实不错,真讨人喜欢啦!”说着转向小女孩的父亲道:“大哥,真的舍得卖了?”

“卖了她,也许能给她一条活路。”

“那好,实不相瞒,我家小儿刚满十五岁,若他们有缘,我将小女买回她做我的儿媳妇怎样?”

“要得,你家小儿一大早就卖了两筐荞粑,看起来忠厚诚实,怪机灵的……”

“大哥,你放心,若孩子们有缘能走到一起,我会将小女当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看待。你开个价钱,我好准备准备。”

“你认得我家小子?”

“今天一大早,看得真真的。”

小女孩父亲看了看格筛筐子里剩下的四块荞粑粑道:“谢谢你,大婶,不要准备了,就你筐里那四个荞粑粑解解我家五口燃眉之急就行了!” 小女孩父亲的眼泪象断线的一珠子流出面颊,他的眼神移向妻子和两个昏昏沉沉的儿子。

“啊……?”全氏女主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住了。

“爹——别卖我——!”小女孩扑向父亲,终于放声大声哭。

“女儿……”一旁委靡不振的母亲也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喊声。

“姐姐……姐姐……”两个小弟弟也奋力睁开眼,将小手伸向姐姐,心怕姐姐就要离去。全家五口抱成一团,哭成一堆。这时,看热闹的人们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娘!我回来了,你看我下河捉得好多鱼!”这时,全氏女主人的儿子突然从人群中钻了进来,光着身子,手里扬着一串鱼兴冲冲地说:“都是到蜂岩河抓的!可远了,饿死我了!”说着就将手伸进筐里,将一块荞粑掰走了一半。

“别别……”还没待全氏女主人反应过来,儿子已把掰下的荞粑塞进嘴里。

“这这……”全氏女主人满脸尴尬地望着小女孩的父亲。

“孩子饿了,就让他吃吧,三个半也行!” 小女孩的父亲看着筐里的荞粑,像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眼里充满了奢求和希望。

 全氏女主人儿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嘴含满满的一口荞粑,傻呼呼地望着母亲。看着儿子发呆的样子,全氏女主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塞在儿子手里:“发什么呆,还不快去称几斤新鲜猪肉,打一壶好酒,没看到家里来了贵客!”儿子看到头插着草标扑在父亲怀里抽泣的小女孩,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接过母亲的铜钱,点点头,转身向肉铺那边奔去。

 儿子买肉去了,全氏女主人连忙端起格筛筐子,将三个半荞粑呈在小女孩的父亲的面前说:“大哥,别说三个半荞粑就把女儿卖了,这样不公平,也太作贱了孩子,我们也不忍心啦!女儿的事我们回头再说,孩子们都饿坏了,就让他们先吃吧!”小女孩看到父亲无奈的表情,看到瘫软在地上的母亲和两个饿得连眼皮也睁不开的弟弟,毅然从父亲怀里抽出身来,擦了一把眼泪,从筐里拿出两块荞粑,把一块放在父亲的手中后,又将另一块呈在母亲面前道:“娘,快吃点吧!”待母亲接过后,她又连忙转身拿起另一块,蹲在母亲面前,用她那稚嫩的小手指一块一块地掰开,分别喂在两个弟弟的嘴里。“姐姐你也吃吧!”大弟弟微微推了姐姐一把。“别说话,弟弟吃,姐姐还有半块哩!”

 全氏女主人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连忙从旁边的店里讨来一碗水,帮着小女孩喂她两个弟弟。围观的人群看到这种场景,无不为之动容。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造孽啊——造孽——!”“多么乖巧的小女孩哟!”……

“全氏人家祖上有德,三个半荞粑就换得这么一个便宜懂事的好媳妇!”

待他们吃完了荞粑,喝够了水,体力慢慢恢复起来,孩子们的脸上也就有了红润。为了明确这桩婚事,全氏女主人邀请小女孩一家先到伍家坪看看家,了解一下情况,再作决定。小女孩一家老小见全氏女主人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又如此善解人意,也没有什么顾虑。况且,女儿已三个半荞粑卖给了人家,古话讲鸡蛋都要放在落实处,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去看看全氏人家家境,也无可非议。

 于是,全氏女主人领着小女孩一家人往伍家坪家里走。全氏的小儿子挑着刚买的酒肉,心喜之余又难免有些害羞,远远地跟在后面。

 从哪寨上街过河,通过李家田,很快就到了他砂湖禁山一块较为空旷之地,靠山边有一道细小的山泉流出,泉水边一棵樟树高大挺拔,枝叶繁盛,大大小小光滑而又座落有致的石头围绕大树两边,道路就从树下经过,路下堆放着四五捆干柴,这些干柴新鲜整齐,应该都是今天刚砍来的。看来,这里是过路的人们经常歇脚的地方。“走得热了,都休息一会儿,喝口凉水再走!”全氏女主人招呼大家。的确都走得有些渴了,大家都坐下来喝水休息。

 山间不时传来“啪啪”砍柴的声音。全氏女主人站起来,双手抱成喇叭形,仰起头,对着山上喊:“老全——老全——快下来——家里来客人了——!”

“唉——来了——!”山间回音。

 不一会,全氏男主人老全挑着一担干柴下了山,高兴地同大家打招呼后,便“咕噜咕噜”趴在山泉边喝水。这时,小儿子赶到了,指着路下堆放的几捆干柴,问他阿爸:“都是你今天砍的吗?”“是的,山里还多着呢!我这干一天,算一天,多砍些,路过时就往家里背,反正天天都要烧。”老全朝儿子笑了笑。“阿爸,你累了,咱俩换一下,你挑我的格筛筐子,我挑柴!”小儿子说着就将自己肩上筐放了下来交给父亲,挑起父亲的柴担,腼腼腆腆地向大家打了声招呼:“你们都后头来,我先走一步!”“要得!”老全夫妻俩会心一笑。

 伍家坪,四面环山,峡谷险峻,一条溪流通沟而出,汇于哪寨河。稀稀的几户人家依山伴水而居,中间一条小道可通巴蜀,若不是时有三三两两前往哪寨赶集的人们从此路过,这小寨里就显得十分寂寞。全氏人家就居住在这小寨中的坡坎上,俗称全家坡。小女孩一家人来到这里,见此处凶山恶水,沟壑丛深,抬头只见簸箕大块天,低头尽是坡坡坎坎,田土贫瘠,人烟稀少,甚是荒凉;三间三柱四旗的茅舍矮小狭窄,简简单单的几样家具破烂不堪……显然是凭借一双勤劳的双手苦苦耕耘,还在贫困中挣扎的普通人家。看到这样的情景,无不是给小女孩一家心灵上蒙上阴云,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条件如此艰苦。比起自己四川家乡肥沃的土地、广袤的田园,真是天渊之别。姚家夫妻抱着女儿泪流满面。“是我走错了路,害苦你啊,我的女儿!”小女孩的父亲哽咽着喉咙。“我的命……好苦啊……我的爹娘呃……这叫女儿怎么活呀……”小女儿也泣不成声。

老全及妻子一边安慰他们,端茶送水,一边忙上忙下,杀鸡宰鸭。听到小女孩的啼哭,小儿子有些心慌意乱,不知道做些什么,只好帮父母烧火做饭。

全氏女主人做好了晚餐,小女孩一家人心情沉重,显得勉勉强强。全氏女主人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真诚地宽慰道:“姚家大哥,你且放宽心,儿女们的婚事讲究的是缘分,古话讲‘强扯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买卖不成人义在!你们只管踏踏实实吃饭好了,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是啊,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这其中的滋味我们早就尝够了!不瞒你讲,我们原本来也是搬家客,从永顺搬到这里。只因宗族中有一宗亲好使棍棒,结交豪杰,在贵州、广西一带起事,斩杀‘长毛’无数,活捉其首领,立下了赫赫战功,受到朝廷赏赐并加官进爵。后与‘长毛’结下了深仇大恨。时值‘长毛’猖獗,计划在保靖一带暗中灭绝全氏九族。幸有朝廷眼线得到消息,报与全氏族人得知情况。因而,全氏族人纷纷躲藏、逃避。先是逃到永顺定居,仍被株连,大家商定,分散逃离。我们听说八面山辖域宽广,森林茂密,洞穴繁多,地大物博,不仅好讨吃,而且还是躲灾避难的好去所。因此,从永顺经保靖逆水而上,慕名迁往哪寨,后定居在伍家坪全家坡。”老全一边说一边持酒壶给小女孩的父亲倒了一碗。

    “这里虽是穷乡僻壤之地,但也柴方水便,只要肯上山挖岩坷,吃饭不成问题。不过,实不相瞒,这地方也并非太平之区,土匪剽悍,恶霸凶残,穷人时遭祸殃!”全氏女主人接过话去。

    小女孩的父亲愁容满面,也说起了他家经历,他说他们来自四川,姚姓是当地较有名望的贵族,同样是由于连年战乱和天灾,加上匪盗猖獗的世道,家境日渐衰败,最终走投无路,被迫远走他乡,加入了流浪的队伍。

姚家女儿抱着母亲坐在一旁,十分忧郁,心中忐忑不安,泪眼汪汪,不肯上桌。

全氏女主人明白小女孩的心思,好说歹说,将小孩拉在桌上坐下,但小女孩仍就不肯动碗筷。

这时,门外几声狗吠,一个醉醺醺满脸胡须的汉子挎着打猎的火铳枪,推门进来:“全哥,听说全嫂今天在街上用三个半荞粑换来了一个好媳妇,大黑兄弟我真为你们高兴,特意过来给你们道喜来了!”

“大黑兄弟,快请坐,都是寨邻乡亲,客气么子啰!”全氏女主人连忙让坐,并又添了一双碗筷,男主人一边倒酒,一边介绍客人。

“真不错,真是天赐良缘!我看,今天是街上庾家新添铺子开业摆酒宴的日子,我从咂口洞放野猪套下山,就到他家赶台子吃酒后过来的,听说今天是一个非常难遇的黄道吉日,何不趁此今夜就为小侄子完婚,生米煮成熟饭……”大黑瞧了瞧姚家小女孩,一边打着酒嗝言语,一边从肩胯上取下,置于窗下。

“你这是说哪里话来,婚姻大事讲的是男情妇愿,哪有这样猴急火燎、草草率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全氏女主人连忙悄悄止住了大黑的话。

    大黑不解,东瞧瞧,西望望,看到姚家父女尴尬而又忧郁的神情,不假思索地问全氏男主人:“大哥,莫不是他们反悔了?”

“别瞎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三个半荞粑换一个媳妇,这不仅是作贱他人,也是作贱自己嘛!古话讲‘人在难中好救人’,三个半荞粑算过什么,就真想换得人家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不觉得问心有愧?这不就是趁人之危打劫吗?” 老全正色道。

    大黑一扬脖子,把一碗酒又倒了肚里,舌尖打卷道:“嗨!三个半……荞粑不……不便宜……刚才我从李家田油房坳路过……油房里还聚集了一大拔逃难要……要饭的……里面大媳妇……小……小姑娘多的是……个个饿得饥肠辘辘……围在一起用火烤……烤红薯吃……我这就去为小侄子再……再挑选一个来……也许还不要三个半荞粑哩……要得不……”

“大黑兄弟,你喝多了,尽讲酒话,这可不象你平时为人的态度。想当初,我逃难到此,不就是多亏了你们这些好心的左邻右舍的帮助,才有了今天。那时候,寨中人可没有人为难过我。你大嫂说得对,儿女婚姻应该是男情妇愿,不能趁人之危、强人所难。要是这样做,对得起自已的良心吗?跟那些土匪强盗有什么两样?大黑兄弟,你说是不是?”老全拍了拍大黑的肩膀。

    大黑满嘴酒气,摇头晃脑:“全哥的意思是……是……放弃了!”

“不能这样讲,这事要顺其自然,是去是留主要是要看小女孩自己的意愿。我们不能做丧天害理的事!”

大黑眨吧眨吧眼睛,无言以对。

“全大哥,你们真是这样想的吗?”姚家大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颤巍巍地问。

“放心吧,姚大哥,叫孩子们安心吃饭!吃饱了饭,想留,我们欢迎,要走,我们给与盘缠!心里不要有任何的负担和阴影,相逢就是缘嘛!”老全拍着胸脯道。

吃罢晩饭,天已黑了下来,渐渐地伸手不见五指。全氏女主人赶紧收拾了碗筷,打扫了一番,又连忙抱来一捆稻草,准备打地铺。姚家大哥心中忐忑,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全家大嫂,你就别忙活了,我看我们还是……”姚家大哥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反悔的话来,心想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吐出去的口水,哪有再舔回来的道理!只是苦了我的女儿。女儿虽然聪明,但生性倔强,当初卖她,实属无赖。女儿渐渐大了,招人眼馋,这一路流浪,定无居所,恐遭强人抢掳,受人欺辱,才出此下策。谁知,这伍家坪全家坡生存条件如此恶劣,我女儿哪能受得起这般罪。现在若说出反悔的话来,又恐怕惹生是非,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更何况那带枪的大黑会不会从中作梗……唉……姚家大哥不敢多想,只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和焦急不安,暗自叹息落泪。

“你们已累了一天了,就早点休息。我家虽有点挤,我们全家睡地铺,你们到床上睡。”全氏女主人打断了姚家大哥的思绪。

“不……不是……”姚大哥欲言又止。只见三个孩子和妻子抱成一团,蜷缩一堆又慢慢开始抽泣。姚大哥心如刀绞。

“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放心吗?没事,没事!今天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全氏女主人走过来安慰姚家大嫂。

这时,只见姚家小女孩“唰”地抽出身来,“扑通”一下跪在全氏二老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道:“感谢二老的大恩大德,请让我们走吧!您们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小女子年纪太小,不想嫁人,我还有体弱的父母和幼小的弟弟需要照顾啊!你们对我全家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永世不忘!来世我愿做牛做马定来报达……”

“孩子,快起来,别这样。这世道,人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你是一个善良懂事而孝顺的好孩子,照顾父母和弟弟,是你的本份,你能有这样一份孝心,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将来。我说过的,你尽管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全氏女主人一把将小女孩扶起。

“可这天已黑了,你们人生地不熟,这怎么让人放心呢?”老全说。

“刚才那位大黑不是说油房坳有我们一同逃难的人,我们去找他们,跟他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们就放心吧。只是……只是我们……我们言而无信……”姚家大哥结结巴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看你说的么子话,我说过的相逢就是缘嘛,生意不成人义在!既然如此,我去把枞膏火把点起来照明,送你们一程。你们从原路返回,这里离油房坳不远,就到哪寨街王土堡对门河边上,找到了你们的同伴,一路上有个照应,不然,明儿一早们他们若都赶早走了,撵不上他们,还真不是回事,我们的确不放心啦!”老全说着就到外面柴堆里找了两把枞膏。

看到这种情形,全氏女主人虽然有些不舍,但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连忙从屋里拿出了一些碎银,塞给姚家小女。小女推辞,硬是不收。全氏女主人无赖,只好点燃火把,同老全、儿子、大黑一道将他们一家五口送出伍家坪村口。老全拉着姚家大哥的手再三嘱咐,这一带不大太平,路上要多加小心。姚家人再三道谢,接过火把直奔油房坳。

 翻过了三个凹口,已听不到伍家坪狗吠声,姚家小女儿高举火把走在前面,母亲背着大儿子走在中间,姚家大哥一手抱一个孩子,一手拿一个火把在后。一家老小走进了黑黝黝的山林中。

“这里也许就是全家大哥说的经常有豺狼出入的他砂湖禁山,通过了禁山,前面就是李家田,离洞房坳不远了!”姚大哥边走边安慰家人。

禁山中,寂静阴森。一阵阵冷风嗖嗖掠过,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像是躲在暗处的幽灵悉悉索索地追赶着行人的脚步不放;远处,猫头鹰不时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鸣叫;山间,野狼呼朋唤友的嚎声更让人心惊肉跳,给这个本来漆黑的夜晚倍增了几分阴森恐怖和肃杀。姚氏一家屏住呼吸,急促前行。

“啊——!”走在前面的小女儿突然大叫一声,停止了脚步,火把随即掉在地上。

“怎么了?”姚大哥赶紧上前。

“爹……前面……有……有……”女儿哆哆嗦嗦指向前面。

“狼——!”姚家大哥大惊失色,顿时傻了眼。只见两条大狼昂头扬脖,横挡在路中,眼睛发出四道绿色的凶光,使人不寒而栗。姚家大哥定了定神,放下背上的儿子,拉起小女儿道:“别怕,快把弟弟抱到后面去!”又转身向正瑟瑟发抖的妻子道:“莫出声,带孩子们慢慢后退!”

“嗷喔——嗷喔——!”许是发现了人的动静,大狼又扬起脖子,发出阵阵嚎叫。姚家大哥蹲下去颤颤巍巍地拾起小女儿丢下的火把,双手各持一把,高举过头,举目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随着大狼的 “嗷喔——嗷喔——!”的嚎叫声,引来了一批大大小小的狼群,它们在窸窸窣窣的移动,无数双眼睛发出星星点的绿光,象是传说的鬼火一样在黑暗中闪烁,狼群慢慢向姚氏一家包围过来。姚家大哥惊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见自己一家正处身于一块较为空旷之地,熟悉的大樟树,光滑的青石板,细细的山泉,路下堆放着几捆干柴。“天助我也!这不就是白天我们休息的地方吗!”姚家大哥心中一动,计上心来。他连忙将一把枞膏火把悄悄扔进了路边的柴堆里,一瞬间,雄雄大火“噼哩啪啦”燃烧起来,强烈的火光直射狼群,使它们眼花缭乱,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不敢冒然前行。“快走!退回伍家坪!”姚家大哥一手将大儿子抱起,催促全家人慌忙撤退。

姚家五人离开后,大黑还坐在那里不肯走,全家女主人知道他酒醉了,劝他回去休息,他不动,哆哩哆嗦的埋怨老全他们把今天的一桩好事搞砸了,说到手的财喜硬放打脱了,好可惜。全氏小儿子也很不满意,气鼓鼓地先上床睡觉了。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狗吠,大黑立起身,从窗口伸出头向外望去,见有人打着火把,慌慌张张朝这边奔跑。“是他们!他们怎么又跑回来了!”大黑摸着后脑诧呼道。奔到河边,姚家大嫂脚一滑,一个趄趔,倒在水里。 “这是怎么回事?”老全几个健步跳下河,一把将姚家大嫂拉了起来。“后面……有……有狼群追……追我们……!”姚家大哥气喘吁吁。这时,全氏女主人、大黑赶到了,儿子也闻声跑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扶着姚家大小朝屋里跑。

进屋后,姚家大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遇到狼的情形。“你们真是吉人天相啊,我这几天鬼使神差老想着去他砂湖禁山砍柴,哪晓得,这柴堆如今派上了大用场,真是谢天谢地!”老全道。“根据我常年打猎的经验,一般野兽都怕火,狼也一样,火光能暂时镇住狼群,但一会兴许还会追过来!”大黑说。果然,大黑的话刚说完,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狗叫,不同的是,这次狗的叫声有些特别,没有往日的那种冲锋陷阵似的狂吠,而是边叫边退,最后竟然往地楼板脚下钻去。大黑和老全双双从窗口伸出头探望,“娘吔——好大一群狼,真的朝这边追来了!”大黑惊叫出来,吓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八九分。全氏女主人连忙栅好了大门。大家都紧绷神经,屏住呼吸。“天啦!起码有一百多只!”老全脱口而出。大黑摇摇头,愣过神来,顺势操起置在窗下的火铳枪,伸出窗外, “呯——!”地开了一枪,顿时,狼群受到惊吓,飞野似是向朝八面山方向逃窜。

狼逃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大黑冲着全、姚氏两家人笑了笑,道:“这就是天意!是老天爷促成你们两家良缘共并蒂,恭喜佳偶自天成!”

“是啊!这也许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全氏女主人点了点头,夫妻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唉!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啦!”姚家大哥拉着女儿的手,唉息一声。女儿时才受到了惊吓,仍按不住内心的恐惧,潸然泪下。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姚家大哥不得不面对现实,重新理清思路,仔细考虑这关系到女儿前途命运的大事。心想女儿既然结下了这三个半荞粑粑之缘,也许真的就是前世所修,命里注定。再寻思这一路流浪所历经的苦难折磨和耳闻目睹了多少流浪女孩的悲惨遭遇……桩桩血案历历在目,不堪回眸。如今看来,伍家坪这地方虽然环境恶劣,生活艰苦,但离哪寨街不远,只要肯勤奋,做点小生意,也能糊口。况且,就凭全氏一家老小的善良、豁达、勤劳和仗义,自家的小女儿在这里也不会吃亏受罪。总之,将女儿安置在这里,总比流浪漂泊要放心得多。姚家大哥经过一番思绪,慢慢打消了许多顾虑,将自己的想法同女儿及妻儿进行了沟通。小女儿泪流满面,跪在父母面前,哽咽道:“万般由命不由人,女儿命该如此,无话可讲!女儿不孝,只怕从此不能报达二老的养育之恩,心有不甘啦……”

就这样,姚家人最终决定将小女孩留了下来,答应了这门婚事。

虽然不是富裕人家,讲不起大排场,但在几天后的一个黄道吉日,老全家还是摆了简简单单几桌酒席,邀请了左右乡邻及亲朋好友,请大黑夫妻作了媒人,一切都按当地的习俗,为儿子举行了婚礼,让儿子与姚家女儿拜了天地、祖先,也算是堂而皇之的娶了姚家女儿做了媳妇。

女儿完婚后,无论老全家怎么挽留,姚家人都坚持要离开,姚家大哥了向老全家吐了心声,说不管怎样,熬完了这个冬天,就回老家去。还说自己连路线都打听好了,从哪寨去贾家寨往隆头下里耶走石堤绕回四川家乡,等到春暧花开,哪怕开荒种地,一切从头开始,不再流浪。看姚家去意已决,老全家筹集了一些盘缠给姚大哥一家,遭到姚大哥的拒绝,双方推辞不下。最后,新婚的姚家女婿女儿以红包的形式“打发”给两个小弟弟各一份,这事才算平息。

老全一家,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哪寨斩龙桥下码头边,见有货船去隆头。老全好说歹说,给船老板送上了几个铜板,让姚家四口上了船,两家人这才依依不舍,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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